第A02:上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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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10日 星期日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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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虚构
阿 根
施群妹

  穿过大半条长长的十里街,拐弯是又长又窄的弄堂,弄堂到底有个三叉口,再往左拐,才能看到老屋。一般情况下,母亲会在老屋的围墙门边张望,看见我,转身,把围墙的门开得老大老大。

  这条路一直伴随着我整个的童年,小伙伴都住在这路上。小时候,这路的两边大都还是农田,农田上放满草舍棺材。那时,给祖父买烟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因为每次帮祖父买烟,都能顺便带一颗糖。但有时候,这个事情会在晚饭后进行,在糖与棺材之间行走,是一件难以决择的事情,最终那抹甜味占了上风。所以,常常有脚下生风的女孩飞奔在这条小路上。

  但有时候也不会飞奔,因为隔壁的寿头(傻子)阿根会跟在我后面。他在后面,让我觉得安心,我会慢悠悠地走。

  阿根是真的傻,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前面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父母已经有儿有女了,所以都说他是多出来的。他出生以后,阿根的爹妈要去做地头,就把他交给姐姐抱。姐姐自己也就七八岁,抱着他经常会摔倒,还把他摔得哇哇大哭,摔着摔着就摔成傻子。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我相信他也是摔傻的。他年长我两岁,刚读书的时候,本来高我两级,读着读着,考试不及格,就留一级。读着读着,又留一级,二留三留,读得比我都要低两级,最后小学还是没有毕业出来。

  小伙伴都要避他,怕与他一起玩会变傻。但是我有时悄悄地与他玩,因为他喊我名字,所有认识我的人只有他喊我“秀文”。其他人都喊我“阿二”,还叫我拖油瓶。因为我上头已经有个姐姐,我又是个女孩,所以就是阿二。如果我是男孩,我就不是阿二了。我讨厌别人叫我“阿二”。

  给祖父买完烟,我就坐在东厢那间屋里靠窗写作业,朝东的窗户开着,有阵阵的凉风吹来,常把我稀稀拉拉的黄头发吹得更乱,我用手一拢,它们又都到脑袋后面去了。

  阿根冷不丁地会在窗外喊我一声:“秀文!做作业啊,我不做的。”

  我不理他,知道他从来不做作业,也根本做不出作业来。

  如果被我母亲听见,就会走到屋外,对阿根做着赶走的姿势大声道:走开走开,阿二要写作业来。

  阿根就会对我扮个鬼脸,一拖一拖地走了。

  后来我到城里读书去了,很少回家。城里的同学都叫我胡秀文,再也没有人叫我“阿二”。我渐渐地忘记自己是阿二,也渐渐地忘记阿根。

  等我结婚后,路上的棺材都统一规划进公墓,路两边陆陆续续建起楼房,这条小路显得更窄,来来往往的人更多。我家东厢屋的东窗门安装了窗帘,长年累月窗帘都紧拉着,与小路作一个隐私的隔断。

  后来,老妈说阿根与一个邻村的寿头阿丽结婚,还生了孩子。孩子生下来白白净净,肥耳方脸,福相得很。我为阿根高兴,可能负负得正,生出一个天才来。有一天我看见阿根抱着儿子在路上走,就买一板津威饮料给孩子,对阿根说:孩子养得可真好,以后肯定能出山。

  阿根乐呵呵地到后路去了,碰到谁就说一句:秀文说的孩子能出山。

  谁知,小孩子长到两岁既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阿根的姐姐把孩子带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孩子的脑子比正常的孩子要小很多,智商很低,可能生活都不能自理。如果说阿根是个半寿,那孩子就是全寿。

  “阿根其实不傻,有时也很聪明来。”有时,母亲会说:“他去超市工作,搬货,能挣钱。他有残疾证,政府每个月给他发钱。他把超市的广告单拿回家来,然后当成破烂卖掉会换钱的。现在生个全寿,比不生还麻烦。”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把孩子送进了福利院。孩子送走以后,阿根更沉默,看着似乎更寿了。有时,看见与他儿子同年龄的孩子,会走过去说:来,喊我一声爸爸。当然,会被孩子的父母呵斥道:去海里看你儿子去。

  福利院在杭州湾,我们坎墩人都叫海里。

  上周我回老屋,母亲说:东屋的窗帘坏了。

  然后母亲又说:阿根死了,得的高血压,半夜里心肌梗死的。那个寿头婆娘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说:这个窗帘不要了,买个新的吧!说完,一把去扯窗帘,窗帘上的灰像雪花一样落下来,落我一身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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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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