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收到《走远路的人》样书那日,久雨初晴,阳光,微风,一切都刚刚好,非常适合走路或骑行。我骑着小电驴把书拿来,又骑着小电驴回到单位,心情格外愉悦。
《走远路的人》是一部长篇纪实文学,由张巧慧老师和我共同创作而成。从我们实地打卡华茂艺术教育博物馆、开启第一次采访到书籍正式出版,前后总共历时一年零六个月。雅戈尔、如意、海通、天生、方太、公牛、大丰、华茂、中聘、合盛、永新光学、海伦钢琴、乐歌……我们选取十三个对象,用十三个篇章讲述了企业家、企业与时代的故事,以及潮起潮涌间“宁波制造”所蕴蓄的新质生产力。
一
坦白来说,这算不得一本严格意义上的传记,却是一个群体的真实写照和缩影。我们尝试通过刻画企业家的群像,来反应时代大潮下民营企业家们乘风破浪、激流勇进的样貌。他们一路行来,取得了很多成绩,经历过许多挫折;面对选择时,曾壮志满怀,也曾感到彷徨,但最终都以无匹的勇气和智慧披荆斩棘,走到了现在,并且还在走向更远的远方。
毫无疑问,这些企业家和他们创办或为之奋斗的企业,都有很多的故事可讲,多到再厚的文本也无法囊括全部精彩内容,更何况我们的书体量并不大。我们所期望的,无非就是将我们觉得难忘的、有意思的片段展示出来,让读者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豹,认识这群“走远路的人”,并通过他们,看到时代的变革与发展。
因为篇幅有限,我们并没有系统地讲述这些企业家的奋斗史和创业史,也没有完整地呈现企业起起落落的全部过程,而是在叙述企业发展主线条的基础上,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边角料”来让人物形象变得更加立体。为此,我们除了采访企业的掌舵者,也采访了他们的家人与同事,从不同叙述者的视角,展示企业与人、与产品的故事,并融入一些个体经验互为参照。可以说,还是非常用心的。
其实,在此之前,我也曾陆陆续续地写过几本企业文化故事书和企业家的人物传记,但如此“大规模”地采访民营企业家却是头一回。我曾经以为,成功的企业家与我们这些平常人之间是隔着距离的。毕竟,无论是身家还是社会地位,他们遥遥领先于我们。但在采访过程中,我发现他们大多都没什么架子,讲话很平实,甚至如你我一般,言谈间也会有困惑和词不达意的时候,甚至偶尔还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两句“国骂”。
当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们的有情有义。这些企业家都很忙,也很低调,约采访特别困难。有的一听要采访,就说“我们做得还不够”“现在还不是时候”,表示委婉拒绝;也有的好不容易约上了,但总是因为临时有事,不得不一而再地改期。每一次,遇到的困难不尽相同,但他们身上有一种特质却是如出一辙,那就是很重感情。有的企业家通过官方途径约不到,但是老同学、老朋友一个电话,再忙也会挤出时间来,人情味十足。这让我对中国尤其是宁波的民营企业家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多了几分由衷的敬意。余外,也让我对当下营商环境的改善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二
按照最初的设想,我们打算写企业家的某个特定截面,比如与文化的关系,故而设置的问题也更多地倾向于文化层面。但是采访进行到三分之一,我们忽然觉得不应该如此狭隘,因为即便是文化,也是在一定的土壤上生长起来的。他们所经历的,远比我们预想的要精彩。于是,我们转变方式,更多地以听故事的形式,由他们信马由缰地聊一些他们想聊的话题。
言谈之外,每次采访都会有一些令人感慨的事情发生。比如雅戈尔的董事长李如成就有一个细节很是打动我。在我们采访结束要出去的时候,助理朝外打开会议室的门,李如成直截了当地提醒他门要朝里开,因为如果朝外开,会挤占外面的空间,开门时有人经过的话还会不小心撞到。他说话的语调并不高,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善意提醒,但又毫不遮掩。
这个世界上,会说话的不止有人,还有物。所以,我们除了采访企业家和企业员工,还参观了车间、展馆、餐厅、办公室、实验室,等等。雅戈尔、大丰、天生、永新光学、合盛硅业……他们的展馆各具特色。华茂就更不用说了,一座艺术教育博物馆,一座美术馆,美轮美奂,充满视觉和想象的哲思。其余几家,亦是如此,让人流连忘返。
因为这段经历,我在潜意识里学会了“超链接”。比如我们曾在永新光学的展览馆里看过一块“产品入驻空间站”的宣传展板,讲述的是永新人承制的医学样本显微观察记录装置随“天和”核心舱入驻中国空间站的故事,据说那也是中国自主设计与制造的第一台太空显微实验仪。于是,今年神州十七号与神州十八号在“天宫”空间站成功会师,镜头里出现那台太空显微实验仪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想起了当时参观的画面和他们讲述故事时的场景,仿佛与有荣焉。
三
如果说采访、参观的过程很幸福,那么统稿的经历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我和张老师从事的工作不同,业余的写作方向也有差异,行文风格和表达习惯自然也不可能一样。
多才多艺的她既是作家,也是画家,小楷写得赏心悦目,照片拍得也还不错,不过,她最为人们所熟知的身份是诗人。诗人用词简洁,思维常具跳跃性。而我在单位里主要负责新闻报道和材料撰写,有时难免会过于刻板,表述上也更倾向于直白而非含蓄。于是,两个人在统稿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产生分歧、发生碰撞。
文似看山不喜平,但如果这个“不平”落在统稿上,那么过程就会变得异常艰难。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相对心平气和,每天能完成一到两个稿子。但随着分歧越来越多,改动越来越大,进度开始变缓,情绪也都不由有些焦躁。好几次说着说着,彼此的声音就不由得高了几度。张老师有张老师的主见,我亦有我的坚持,许是觉得气氛过于“剑拔弩张”,有一次她在听取了我的意见后说“你看我也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吧”,然后我就笑笑不说话。当然,不管争议多大,最后我们还是会综合考量文章肌理和思想表达,互相让渡一部分“骄傲”,否则文章如人,也是走不远的。
为了统稿,张老师经常三天两头不吃饭,每天的标配是一杯咖啡,我常常打趣她“靠着一杯咖啡续命”,也难为她能坚持下来。有时她有应酬,有时我要加班,忙完工作,开始校稿、对稿通常已是晚上八点半以后,而统完稿子更是到了后半夜。那段时间去他们单位的次数较多,慢慢地,传达室的保安跟我也熟了起来。头两次去的时候还要问东问西,到后来便不再问了,摁一下喇叭,他就会直接把杆子摇起来。
如今,写稿、统稿的日子已经去远,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采访、写作的镜头在脑海里闪回。记得整个统稿将要结束的时候,张老师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歌曲来,唱了什么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旋律很熟悉,而且她也不是从头唱到尾,而是重复地哼唱着同几句歌词。这与平时大家愁眉苦脸对稿的模样绝不相同,用网上流行的话,看着有点犯二。我下意识地想到一个词:魔怔。但似乎不是很妥帖。与张老师说起时,她说我绝不承认。
时过境迁再次回眸,整个写作的过程虽然辛苦,但收获远比付出来得多。再者,相较于那些企业家的艰辛历程,我们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创业守业也好,写稿统稿也罢,若是心在远方,眼前是阳光,是风雨,都是漫漫征途的温暖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