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祥

　　《轻舟已过》，让人熟稔的李白诗句省去了“万重山”，是因为作者不计那许多艰难险阻和载不动的愁，一叶扁舟已顺利地轻快地飘过许多岁月？全书317千字，8卷，192篇文章，短小精悍。随意翻阅，一篇篇散文，就像扑面而来的一首首清新脱俗的诗。

　　腹有诗书气自华，我联想到作者一定读过许多书，经历过丰富的快意人生。《夜读峙山》写到想起“去年3月24日靠在石桥上读海子诗歌的情景”，“今年的3月26日，与陆老师、铁兄一起聚餐”，畅谈鲁迅、余光中与《红楼梦》。从“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关心粮食与蔬菜”，联想到生活总是两个极致，海子有多矛盾，我们也有多矛盾。《西坡》，写的是庙山西坡——作者是庙山村人，却在毛姆的书中冥想，到了大溪地的海滩，思考人生的意义是各自按审美织就的波斯地毯；在木心的眼中，看见一个个有志青年活成了心中不堪的样子；跟随苏东坡行遍了大半个中国，咀嚼了他伟大的人文主义。仅读两篇，我们就跟着作者见到了苏东坡、《红楼梦》、鲁迅、余光中、木心、海子，还有外国的毛姆。继续读，韩愈、范仲淹、汤和、胡适、王小波、迟子建、蒋勋、《雪国》，我们看到作者又相遇许多名人名著。噢，作者果然在读万卷书，而且又行万里路，游历了许多名山大川，到过敦煌、黄果树，到过闽赣交界，用“齐鲁冰心”“那些消失的云”两卷，来写在湖北、四川、山东和桂林等地辗转谋生的同时见世面增阅历挥洒青春的激情。

　　我欲于字里行间，寻觅与作者生命的交集。我特别关注了“莼鲈之思”这一卷，很多篇都在写宗汉、慈溪。《解放中街》，写了绿城慈园、百货大楼旧址、三北市场等。作者记忆中的孩提、少年、青年、中年纷至沓来。一家卖手表和游戏机的店里，瞒着母亲买了游戏机，被发现后换了手表，从此后对金属过敏。当时不知紫丁香歌舞厅的交谊舞为何物，只是对“少儿不宜”的电影趋之若鹜。解放中街，几十年来，我也无数次走过，现在，因为就住在不远处，更会常常在这步行街上散步。啊，传统已经式微，唯有时而繁华时而萧瑟的梧桐挺立，为我们每一个慈溪人或他乡人曾经的过往和未来作证。《虎屿》，上一次的《会站立的水》新书研讨会上我就说到另一位慈溪、宗汉的作家金坤发的《虎屿听雪》，赞叹他独特的思想。在这一篇里，透过作者的视角，我见到了不一样的景，虎屿石阶的点点桂花，青翠葱茏处的片片黄叶，大塘河、三棵树、北城门、文昌阁。在那习习秋风里，我也与作者一样，忆起春的青涩、夏的热腾。步履至处，是家乡，也是远方。作者善于营造时空交错的诗意，将我们熟悉的家乡景物化作美好的意象。跳跃的文字，如快闪的镜头，一晃而过，却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我想，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主客观真实带来的诗情。作者且行且看且思，记述景物，看似一个念头从心海飘过的随意书写，却颇见用心感受的功力。正好在读《黄帝内经·金匮真言论》，结尾有“故善为脉者，谨察五脏六腑”之句。有学者说文解字，“察”是手拿着肉，下部“示”，是指祭祀，中医是指搭脉，强调这不是普通人肉眼看一眼，而是用心准确诊断。写作也如此，小心、静心，才可能出神入化。我反复地诵读：“虎屿很小，文昌阁下去，就直抵小山前路。街市繁华，一眼望见。虎屿又很大，你置身其中，全然不知此处为闹市中心。里面树荫遮天，绿意幽然。周围霓虹闪烁，人声鼎沸。虎屿或像一个人，她的外在与内在，有天壤之别。她喜欢怎样的自己，又如何把一切都平衡得那么自然？”小，是空间，的确，虎屿是全中国最小的山之一了；大，是感觉，将闹市屏蔽了，给予游人一个独处的悠然天地，可以“念天地之悠悠”。虎屿是一位值得不断亲近的“她”，会不断给予你美和智慧。作者的“谨察”——用心，通“神”，见人所未见，道人所未道，独出机杼，诗意抒写，让我唤起了亲耳聆听佩塞斯基安教授“积极心理学”时的愉悦感，“如镜新磨”卷作者也有一篇《积极心理学》，说到哲学就是“爱智慧”，我们要保持心灵的纯洁与美好。

　　书要读懂，需要了解一些背景。“宗汉文学群”通知，书可以到“好当家有机刺参店”领取，原来陆立群是这里的经营者，他是宗汉街道庙山村委会副主任并兼营海参、葡萄酒和茶，也是宗汉作协副主席——我的同乡，巧的是我也兼过这个作协的职务，使我羡慕的是，他生于改革开放起始之年，从事民企工作，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视野广阔。昨天在慈溪大酒店贤江厅参加“陆立群《轻舟已过》作品分享会暨宗汉文学恳谈会”，在座五十人左右个个各抒己见，让我对其人其事有了立体的感知。特别是俞妍的评论“不装”给了我深刻印象，不为了发表迎合“八股”。世界赠与的时间有限，我们都应写自己想写的。今天读《慈溪日报》已有吴铁佶的书评，他即前述之“铁兄”，书中还有《铁风水默》写及，他对陆立群的闯荡生涯和文字功夫介绍得十分到位。陆立群的《这座城》，写的是家乡的城。开篇说：“有时，我想如果没有离开过这座城，那些无所适从的感觉会不会少一点？灯火亮起时，能否确定哪一条路回家最近，或者哪一条路才会通向快乐的所在？”这座城之外，世界很大很大，只有走出去，才不至于变成井底之蛙。就像篇末点题“如果我没有离开过这座城，那么她将离开我”，与很多文人的怀念故乡乡愁绵长是因为身处异乡不同，陆立群则强调这座城之外，还有峨眉的云海、央迈勇神山、八百里洞庭。噢，慈溪人明白，走遍千山万水，有了出离的回归，才能更好地拥抱家乡。他的随心挥洒是诗意盎然，更包含着深深的诗情。我读到“悠悠鹿鸣”这一卷，很喜欢《明月湖畔》，我改了他的一句话，世上没有桃花源，但心里可以有；如此，瓦尔登湖才真的会并非遥不可及。

　　陆立群诗意抒写的散文集，给我留下了他卓立不群的形象。“一念起，荒野山林之趣；万念灭，无非柴米油盐，身不由己。”（《小隐（二）》）诗意地栖息，重要的在于升起一次又一次的一念之趣。理想的社会，将消除城乡差别，消除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差别，每个人都能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位从高中肄业起打拼三十年的小企业家，有诗和远方的村委会副主任，新时代的新型农民，物质富裕，精神富有，是浙江“两富”战略的实践者，慈溪又一位值得推荐的“时代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