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绅商士子结社成风,每届特殊日期,往往合影留念。学校作为新生事物,得风气之先,但凡举行仪式、典礼等重要活动,集体照自然不可或缺,而学生在毕业前夕的同乡合影也随之成为一种联络乡谊的时尚。
民国四年(1915年)5月31日晚饭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二年级学生杨贤江在校园内散步,看到不少同乡学侣正合影留念,因此在当天的日记里感叹:“爱同乡之情,不过爱国、爱世之情之缩影。推而广之,其爱情弥漫无极。然有形式之爱与至诚之爱。前者不可永久,后者乃亘千古、历万稔而不磨。吾不知今之动辄摄影者,果为何种之爱欤?”仅隔一天,即6月2日下午,杨贤江便亲身体验了一回同乡合影:“摄吾姚师校同乡共六人之照。盖今夏四年级毕业马、崔二君亦在内也,有此庶可以志纪念。”一个月后的7月5日下午,杨贤江又“蒙舜五手招,啜酒食面”,当天日记有“舜五、器事二兄修业期满,行将赋归,余各赠以《四则问题解》一本,聊作纪念耳。蒙舜五复报以《英和新辞典》,卷帙甚厚,感滋甚焉。”的记载。马君即舜五,名启臣(1893—1970),柯东乡义字地(今属慈溪市宗汉街道周塘西村)人,毕业后历任余姚县视学员、余姚诚意高等小学校长、余姚县教育局局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任浙江建筑公司杭州木材厂厂长,1954年聘任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崔君即器事,名友仁(1893—?),后改名善工,余姚南城大黄桥树桥头(今属余姚市兰江街道舜南社区)人,毕业后历任余姚诚意高等小学、余姚县立高等小学教员。
光阴飞逝,转眼到了民国六年(1917年)6月,又临一年毕业季。这次杨贤江成为主角,一帧“浙江第一师校余姚同乡赠杨君毕业摄影”照真实再现了当时的情景:高而阔的石灰髟墙上嵌着二面白色圆形花雕,左侧露出一绺白色的圆拱门枋,俨然是西洋装饰。照片上花木扶疏,草本、木本、藤本错落有致,地栽、盆栽交相呼应,尽管看不出花的颜色,却开得争奇斗艳,充满了生机活力。最前面是用瓦片相向隔成的蜿蜒小径,虽然仅为方寸天地,却极具园林胜意。原木搭建的回廊下倚立着三名青春少年,从左往右分别是范锺秀、黄宗正和沈宗汉,均着白色衫裤,除范锺秀为前排吴克刚遮挡看不出穿什么鞋,其余二人都穿玄色蚌口布鞋。坐于前排C位藤椅上的自然是杨贤江,板寸头,金丝眼镜,神情肃穆,上身微微右倾,双手互搭置于腿上,白色衫裤,黑色皮鞋,跷着左二郎腿,英姿勃勃,气宇轩昂。左边坐藤椅者是吴克刚,小平头,白色衫裤,玄色布鞋,跷右二郎腿。左侧站立、右手倚靠扶栏的光头少年是陈鸿来,白色衫裤,黑色皮鞋。立于杨贤江右边、右手搁于太湖石上的是吴国权,也是白色衫裤,黑色皮鞋。其右坐藤椅者正是二年前毕业的马启臣,长衫马褂黑皮鞋,两脚交置,微微前伸,一顶白色阔沿礼帽置于腿上,想必是长和市特产吧。最右侧站立的光头少年,双手交置身前,两脚分立,因为太湖石和花草遮挡看不出穿什么鞋,这位便是黄逸尘。
范锺秀(1898—1966),字毓初,一名中秀,职名育初,云和乡戴家路(今属慈溪市长河镇宁丰村)人,与杨贤江老家下垫桥相距四五里,因此交往频繁,杨贤江仅存的二年日记里记及范樵生、范锺秀父子者多达十余处。其毕业后历任溪山小学、诚意高等小学教员,后任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秘书处文书科主任、上海特别市临时执行委员会文书科主任干事、上海牲肠出口检验所科员,1948年7月任南京市参议会秘书。早年曾参与发起余姚评论社,任《余姚评论》编辑。黄宗正(1900—1990),字本端、绳墨,号漂自,余姚南城学弄(今属余姚市梨洲街道学弄社区)人,毕业后历任宪元小学、余姚县立高等小学、康节小学教员,余姚县教育科科员,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周行中学、龙山中学教师,1963年调入慈溪县文化馆工作。沈宗汉(1898—1968),原名芳年,字淑人,凤亭乡沈湾(今属余姚市兰江街道沈湾村)人,毕业后历任三山小学、诚意高等小学教师,凤亭乡中心小学、阳明区第二小学校长。新中国成立后任余姚县文教科副科长、文教局副局长、余姚县政协副秘书长等职。吴克刚(1899—1973),谱名鹏年,一名立,字济柔,晚号潭西老人,别署知几斋主人,林东乡潭河沿下沙(今属慈溪市桥头镇丰潭村)人,毕业后历任观海卫等地小学教员,1920年入华安水火保险公司任职,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回老家定居。陈鸿来,字房伸,余不详(同名者字秋声,柯东乡浒山河角即今慈溪市浒山街道三碰桥社区人,毕业后历任余姚县立高等小学教员、三山学校校长、余姚县教学督学,不知是否同一人)。吴国权,字绪昌,余姚北乡人。黄逸尘,生平事迹不详。
这帧摄于一百多年前的照相,能够保存得如此之好,实属难得。它不仅是一份珍稀的地方文献,同时也是中共党史研究的罕见史料。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或许可以揭示出照相背后更多的史实和故事,着实令人无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