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以科举取士，考中了举人、进士，那就算是打开了仕途之门，可以入朝做官，光宗耀祖。

　　科举是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制度，从隋唐开始直至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举行最后一次进士考试，前后经历了1300多年，产生了12万名进士。

　　2015年，由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慈溪地方志专家王孙荣所著的《慈溪进士录》，其中收录慈溪市现境和慈溪县旧境文进士504人，武进士44人，一共548人，而这个数字，在全国县市中，已属于比较高的了。读书人要想成为进士，必须通过三年二次的县、府、州的童试，成为生员（俗称秀才），取得参加科举资格。再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与殿试，才能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这其中只要一个环节进展不利，就会在科举路上蹉跎好几年。有学者研究，明代中后期，秀才的录取率在10%左右；乡试的录取率更低，平均录取率只有3.1%左右；会试的录取率相对要高一些，约为24%；殿试通常只排定名次，评出状元、榜眼和探花。清代开科112次，录取进士人数26849人，平均下来，三年一次录取240人。这些进士，大部分都集中在发达省份的某一个府或几个府，绝大多数的州县，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进士。

　　十年前听翁小杭先生说起，掌起周家段村翁家有个进士翁焘，或者叫翁涛，房子就在他老家小洋房的西边，人称进士门头。宅第前有牌坊，门头上有进士匾额。可惜房子在九十年代大部分已拆除重建，只留下两间厢楼。当时我翻看了光绪《慈溪县志》、民国《慈溪新志稿》《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乾隆和咸丰年间编修的鹤皋支派和周家团支派《翁氏家乘》，也上网查了下，只在光绪《慈溪县志》卷二十一“选举下”中见到光绪八年壬午科有个举人叫翁焘，号亦衡，钱塘籍。卷二十二“仕籍”光绪朝有个翁涛，世袭云骑尉，江苏宝山县典史。典史是县令的佐杂官，无品阶，属于“未入流”，所以翁涛可以直接排除。而翁焘只是举人，所以怀疑进士门头上的匾额题的是“乡进士”，并不是真的进士。因明清时期读书人只要考中了秀才，就可以在当地官府申请各种牌匾。为了好听，流行将举人冠之以“乡进士”，把府学、州学、县学每年从年深的廪生中挨次升贡、选拔到北京国子监深造的岁贡生雅称为“岁进士”。而且这个翁焘为钱塘籍，如没有别的资料来证明，进士也有可能另有其人。是以2018年参与《掌起镇志》编纂工作后，我暂时把翁焘登记在“举人”资料卡里，也不敢确定是周家段村翁家人。

　　去年秋，翁小杭先生从杭州回乡，晚上来彰和讲堂喝茶，闲聊中又谈到翁家的进士翁焘，称常听上一辈说起，而且与祖上有信札往来，言之凿凿，十分确定。手机上网一搜，这次在《翁的研究》网站“翁姓历代进士名录”中发现翁焘信息：“翁焘，浙江钱塘，光绪十六年（1890年）三甲38名。”书架上拿出《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一查，果然在光绪十六年庚寅恩科（1890年）吴鲁榜见到三甲第三十八名进士翁焘的名字，不过“焘”字铅字有残，比较模糊，看来是以前查找工作不够仔细啊！奇怪的是，同榜慈溪还中了三位进士，是二甲三十七名进士杨家骥、二甲第一百二十九名进士陈康瑞和三甲第二十八名进士葛祥熊，此三人在光绪《慈溪县志》卷二十一“选举下”都有记载，唯独缺了翁焘。此后慈溪县还有林颐山和裘鸿勋高中光绪十八年壬辰科刘福姚榜进士，而杨家骥、陈康瑞、葛祥熊、林颐山、裘鸿勋此五人今皆已不属于慈溪现境，翁焘可算是慈北最后一位进士了。

　　翻检《清代硃卷集成》《浙江省人物志》《浙江古今人物大辞典》《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都无翁焘信息。又查宁波数字图书馆，有一段词条：翁焘，浙江省杭州府钱塘县人，清朝政治人物、同进士出身。光绪十六年（1890年），参加光绪庚寅科殿试，登进士三甲38名。同年五月，著交吏部掣签，分发各省以知县即用。

　　网上零零散散搜到一些资料，《崇文书院课艺十集》中介绍：“翁焘，字又鲁，号亦衡，慈溪人，钱塘籍。光绪八年（1882年）举人，十六年（1890年）进士。官绍兴府教授。”于是在孔夫子旧书网上购得《清代书院课艺总集叙录》上下二册，其中《崇文书院课艺十集》上记载，“光绪甲午（1894年）十月开雕”“掌教翁又鲁先生鉴定，监院许承绶、姚巳元编校”。除翁焘的简介外，还有他写的一段序：

　　“【略】盖所崇者文，而所以崇文者，文以载道也。今虽中外道通，世局日异，文亦浸衰矣。然时有古今，道无古今，士诚守千古不变之理法，所以挽时局者，亦未始不在此。

　　焘不文，承前中丞崧公、今大中丞廖公先后委主崇文讲席，以才疏学浅，辞不获命。今夏授职越中，始谢去。又适当崇文十刻之期，焘何人斯，敢膺选政？职无可诿，黽勉将事。浙中人文渊海，扬芬摛藻，美不胜收。沧海遗珠，自知不免。惟区区微意，务期骋才气者不诡理法，读经世之书，务反身之学。庶几文行交修，处为名儒，出为名臣，以无负各大吏崇尚文教之意，而不为世俗所轻。是所厚望于诸君子。

　　光绪乙未（1895年）孟冬之月，钱塘翁焘谨撰。”

　　《清代书院课艺总集叙录》页下标注有翁焘资料的出处：光绪《慈溪县志》卷21《选举下》，第462页；民国《杭州府志》卷113《选举七》，第2199页；《民国杭州市新志稿专辑》卷26《人物》，第292页。于是又购得《杭州地方志资料》第一、二辑，此为《民国杭州市新志稿》专辑，但里面介绍与上面一样，比较简略。再购《绍兴县教育志》，无翁焘信息。

　　网上还有翁焘为民国《上虞崧镇严氏家乘》所作《序》，其中有句载：“岁甲午日东兵事起，仆适掌教崇文……皇帝龙飞建元之岁仲春二月，兼摄虞山学录，自夏历秋，适越痒修筑，唯两地往还焉。”

　　还有《枯木禅琴谱》翁焘的诗记：“己丑庚寅寓京，仁和阮端之大令达元精琴律，都中推第一，山东三世琴师王君心源折服焉。”

　　再是翁焘的题字，绍兴鲁迅纪念馆西北侧朱家台门“老磐庐”，有明代重臣朱赓故物磐石一座，绍兴府教授翁焘曾拜谒此石，并刻有“金廷相公故物，翁焘拜题”等字样。

　　综合上面这些资料，可见翁焘博学多才，善诗文，通音律，能书法，在文化教育界声望较高。光绪十六年（1890年）中进士后并未授职知县，而是被两位浙江巡抚崧公（叶赫崧骏）和廖公（廖寿丰）先后委任主掌崇文书院。崇文书院为杭州四大书院之一，始建于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清康熙四十四年，康熙南巡，题榜“崇文”，遂更名为“崇文书院”。光绪年间，海宁著名学者王国维曾在此读书。此前掌教马传煦为咸丰九年（1859年）会元，二甲第24名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编修，曾主掌蕺山、龙山、崇文书院，先后三十余年。叶赫崧骏任职在光绪十八年（1892年）八月至光绪十九年十一月，廖寿丰任职在光绪十九年十二月至光绪二十五年正月，翁焘主掌崇文书院应在光绪十八年（1892年）八月后，1894年甲午之战时还在掌教崇文书院，1895年夏方任绍兴府学教授，成为绍兴府最高教育长官。知县为正七品，绍兴府教授也是正七品，品级相同。宣统元年（1909年）二月兼理上虞县学，在绍兴、上虞两地来回奔波，而民国后再无信息。

　　去周家段查看进士门头，大屋早已改造得面目全非，只能依稀看出原来四合院式的模样。新建的屋边有几块残破的石构件，好像是牌坊或是门头上的。东北角的两间厢楼还在，但房顶已穿，楼板已塌，整个楼房摇摇欲坠。询问了周边几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不知进士的名讳，只说那两间破房子的主人在上海，是不是后代也不得而知。

　　再一次细细翻看《翁氏家乘》，周家团翁氏在明末清初时迁自鹤皋翁山（鸣鹤翁家岙），始迁祖为五十六世翁岳四。至清咸丰九年（1859年）翁珠纂修《翁氏家乘（周家团支派）》时，200年间据称已繁衍发展有800余家，字辈排行“岳权行乾坎艮震巽丰益济齐圣广渊明”，已至16世。家谱中不见翁焘之名，私下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此谱纂修时翁焘尚未出生；二是其出生于钱塘（杭州），父祖辈时已迁杭州，因信息不通，名字没有入谱。查谱中迁居杭州者有6户，为六十三世巽二十二翁仁辅（生一子），六十四世丰六翁九卿（生三子锡荣、观福、东相）、丰廿六翁子发（生二子）、丰廿九乳名财，六十五世益九（生有二子），六十六世翁兆英，翁焘或许就出自这几家。

　　花费了两个多月时间和500多元购书费用查找进士翁焘，至此已没有了新的线索，留下不少谜团。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王孙荣兄帮我查找资料，发来新购的《光绪十六年进士登科录》和《翁焘会试齿录》，如一场及时雨，顿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光绪十六年进士登科录》中翁焘的记载比较简单，除了籍贯、乡试、会试名次，还有曾祖、祖、父的名字。《翁焘会试齿录》就非常详细了，登有本人姓名、字号、排行、出生年月、籍贯，还有上自始祖，下至子女，旁及同族尊长、兄弟侄辈等本族谱系及师承传授。择其要抄录如下：

　　“翁焘，字又鲁，号亦衡，行二，咸丰甲寅年（1854年）七月初十日吉时生，杭州府钱塘县学附生，民籍，拣选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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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世祖讳德良，一名骥，大德二年由乡贡生授衢州路学录。

　　二十二世祖讳传心，字君授，元延祐甲寅解元。试于春官，直言被黜，退舍湖山，世称授道先生，有诗文集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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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世祖讳囗，行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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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高祖讳士英，字子俊。

　　高祖讳廷琏，字瑞玉，庠生。

　　曾祖讳正中，谱名维煌，字建威，一字淡斋，郡庠生。

　　祖讳济，字以和，号西村。由慈溪迁杭，著有《本草考正》，貤赠文林郎。

　　考讳机，原名丁士，字次衡，号云岩。钱邑附贡生，屡应乡荐，丙午堂备。著有《行素居文存》《医学心得》，例赠文林郎。

　　胞兄杰，字自豪，九岁毕全经，有神童誉。早世。

　　胞姊三，胞妹一。

　　娶穆氏，同邑从九品讳兰芬公次女，庠生名鸿钧胞姊。

　　女，长，殇；次，殇；三，幼；四，幼。

　　向居杭州武林门外仓基，现寓霞湾巷内。”

　　将《翁焘会试齿录》与《翁氏家乘》对照，二十一世祖翁德良有四子，二子为解元翁传心，四子为翁禧。翁焘为翁传心之后，而周家团支派则为翁禧之后，翁焘并不是出自周家团支派。可惜《翁氏家乘》鹤皋支派最后，仅在子嗣名字中出现了周家团始迁祖翁岳四和翁传心一脉的翁昂二。翁岳四之后有咸丰九年（1859年）纂修的周家团支谱，而翁昂二之后是一片空白，至今未见鹤皋支派的续谱，所以在查找翁焘高祖翁士英、高祖翁廷琏、曾祖翁正中、祖父翁济、父亲翁机及齿录记载的叔伯堂兄弟名字时没有一点踪迹。

　　孙荣兄说鸣鹤翁家岙也有进士门头，那翁焘祖籍应该可以确定是鸣鹤翁家岙无疑了。可周家段的进士门头又是怎么回事？大概是翁焘中进士后，作为同宗的周家团翁氏族人也想建牌坊、挂匾额、立旗杆，以此光耀门庭，这也是当时比较常见的做法。可周家团翁家未建宗祠，于是牌坊、匾额等都设在了祖堂思本堂，因有进士匾额，后人将思本堂称之为进士门头，误以为此处即是进士翁焘的宅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