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2:七彩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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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30日 星期六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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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公外婆
艾为芳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去牛颈坳看望外婆,路过板子桥那家商店,发现有新进的沙琪玛,椒盐味的,孜然味的,外婆最爱沙琪玛,可是外婆会喜欢哪个味道呢,我想啊想啊,一着急,就醒了。

  一

  小时候,我是外公外婆家的常客,尤其暑假,往往要从假期开始住到假期结束,第二天要开学了,父亲骑着摩托车来把我接回家。

  外公外婆一共养育了七个孩子,只有两个女儿,母亲是最得宠的“幺姑娘”。孙辈数量众多,却也只有两个女孩,表姐已经很大了,忙于学业,后来又忙于工作,剩下我,不愿意和男孩子们疯玩,就和家里的那只猫一起,整日陪在外公外婆身边。

  我那时候还很勤快,饭好了,帮着端菜上桌,吃完饭,立马拿了扫帚扫地。我那时候也很嘴甜,外公望望整天喊打喊杀的表兄弟们再看看我,摇头说人家的孙女怎么就这么乖,我赶紧安慰道我就是你家的孙女啊,外公于是喜笑颜开。

  总之我沿袭了母亲的地位,成为了外公外婆家最受宠爱的小孩。他们舍不得吃的腊肉、南瓜架上嫩嫩的“南瓜仔”,都进了我的肚子。出去串门,我的兜里也总有外婆装的各种各样的零食。地里刚刚灌满浆的玉米,外公隔天掰一根回来,做饭的时候,放在烧柴火的老灶里,饭还没熟,玉米的香气已经四溢了。等到外公叫丫头啊,本来抓着子儿或跳着绳的我和正打着滚儿玩毛线团的猫,一起跑进厨房,玉米被外公拦腰掰成了两半,猫一半,我一半。我看看猫,猫看看我,我不顾烫手,它不顾烫爪子,各自领了自己的那一截玉米,迫不及待往嘴里送。有且只有猫,能享受和我同样的待遇。

  二

  但我从来都不曾是这个家的一员,猫也不是。外公外婆用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的紧密关联构筑了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我感觉自己更像一个观众,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窥探着这个世界里的生活。

  很多个上午,老两口在堂屋里择菜,他们头拱着头围了一个菜篮子,或者分坐在大门两边一人抱了一个筐,给土豆削皮,把豇豆掐成一小节一小节。做起饭来,外婆在灶前,外公在灶后,一个掌勺,一个添柴,忙的时候,锅碗瓢盆是交响乐,安静了,能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外婆爱美。外婆梳起头来一丝不苟。但是外婆眼睛不好,据说年轻的时候患过白内障,外婆还有很严重的风湿,好几个手指的关节都有些变形。所以外婆梳头的时候从来不对着镜子,只拿梳子理了再理,又拿手指拢了再拢按了再按,确保每一根发丝都顺溜、服帖。外公在一旁好似参与其中般地认真看着,完了说:“真标致。”外婆一笑,没了牙的嘴就瘪得更厉害了:“老不正经的,孙女要笑话的。”

  外婆爱吃。外婆的床头有一个齐床高的木箱子,看成色,该是她的嫁妆了。木箱子上着锁,但木箱子锁的不是金银首饰,甚至也不是贵重的衣服。木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吃的:磨好的米面——开水调了就是点心;雪枣——不是真的枣,是一种外面裹了白色糖粉的油炸食品,形状像枣,酥嫩,入口即化;水果罐头;还有沙琪玛。这些零食都是外公给买的,外婆喜欢的。外公不吃,外公爱看着外婆吃。当然,我们这些小孩也都成为了既得利益者。

  上个世纪末的农村,网络还不普及,而在外公外婆家,电视也没得看的。晚饭后,最多坐在场院里乘会儿凉,往往天还没黑透就已经上床睡觉了。外公外婆的房间隔了一堵墙,两张床都贴墙放,所以他们虽然躺在各自的房间各自的床上,但聊起天来,丝毫没有阻碍。我睡在外婆身边,听他们商量天气凉快了去堰塘边的那块地里种点什么菜,计划什么时候带点什么东西去隔壁村看看刚出院回家的姐姐。有一次,外婆说:“老头子,你说我们谁会走在前头?”墙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答道:“你吧,你这一会儿这里疼一会儿那里痒的,没有我你怎么办?”外婆思索了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不行,还得是你。我要是不在了,就你这倔脾气,跟着哪个孩子都过不好。”

  日子在这样的一屋两人三餐四季间静静流淌,我想,死亡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情。

  三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越来越忙于学业,上中学,考大学,我终于不能再在外公外婆家度过整个暑假了,就连节日里的探望也常常缺席。一次,在学校待了一个多月后回家,母亲对我说:“去看看外公吧。外公可能时日不多了。”

  我以为,岁月会一直静好下去,那样苍老的两个人,顶多是更苍老一些。

  大人们骗外公,说是小毛病,很快就会好的。外婆却坚持告诉外公真相,不是孩子们不孝,是治不了。

  很快,外公开始咯血,渐渐地,吃不了任何东西。儿女们轮流来照顾,谁来都要哭上一场。唯有外婆,异常平静和坚毅。

  外公终究是先外婆走了。一直被外公照顾活得像个孩子的外婆,在外公生病后一夜长成大人的外婆,继续过她一个人平静如水的日子。只是,她不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也几乎不吃零食了。

  这之后,我忙着工作,忙着结婚生子,忙着过我自己的日子。偶尔也会想起小时候“等我长大了就接你去城里和我一起住”的戏言,我安慰自己,外婆晕车,出不了远门。

  外公走后的第十年,外婆寿终正寝,很安详。

  母亲说,外婆走后,她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外公,这老两口一团聚,就把我们给忘了。我没有告诉她,这些年,外公外婆还总到我梦里来,都还是生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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