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上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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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二首)
2024年02月20日 星期二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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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牧场
任富强

  小时候,离我家东边大概两纤绳远的位置,有一处畜牧场。

  其实,它的主要功能,还是用来杀猪的,应该唤作屠宰场。

  那时,整个公社里,达到出栏标准的生猪,农户交上来,都在这里集中临时饲养,然后一一宰杀。

  此处也很得地利之便,往北两三纤绳远吧,就是菜市场。这样,这边杀好的猪肉,可就近卖掉,简直可以说是现杀现卖。只不过,那时平头百姓,钱袋都布贴着布,大多吃不起猪肉而已。

  我的记忆中,一觉醒来——估计是后半夜了,就会远远地、时断时续地听到有猪们求生的呼嚎,穿破夜空而来。

  那挣扎惨叫的声音,一开始很是响亮,后来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由全力的呼叫,变成竭力的呜咽,慢慢地,呜咽声也在夜空中渐渐消逝。

  这个畜牧场的主体建筑,是比较高大的,比一般的民房都要高大巍峨。窗户开得很高,要从窗台攀上屋檐,须得做“矮矮人”,即一人先行蹲下,然后由另一人站到其肩膀上,再由蹲着的人慢慢站起来——这可是一个技术活,需要两人非常默契的配合。即便如此,也往往难以攀得牢高高的窗檐。所以我们一般不去爬这个高房子,更不会爬上屋顶揭瓦垄、掏鸟窝,爬上爬下很危险。

  我从小对这个高房子有点疑惑。畜牧场的布局是很合理的,房子主建筑主要用来杀猪,南边是一大片平房,这才是真正的畜牧场。待杀的猪们,都能在上路之前的寄养期好生过些惬意的日子,尽管时光比较短暂。

  那时放学早,我们就到这片平房的边上溜达嬉闹。我们看到篱笆里面的猪们,有的散步,有的半蹲,有的则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当然也有的相互嬉戏;开心时,不停摇摇大大的招风耳,甩甩那根小尾巴。至少在我们这些少年的眼里,这些猪们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小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的。

  其实,我们这些孩子到这边来,其目的主要不是观赏猪们开心的模样。

  我们常常会绕到南边的篱笆外面,去偷吃猪们的口粮——胡萝卜。那些个头硕壮的胡萝卜,对我们这些放学回来,饿得急于掀锅盖、撩饭篮的小孩子来说,着实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这要比啃食母亲做晚饭时切剩下的咸菜根,味道不知道要好多少。虽然那些胡萝卜都堆放在篱笆墙里侧,但是,一者由于篱笆不是实墙,总有百密一疏的努力空间;二者胡萝卜又不是方方正正的砖头,由于堆码得比较高,有的胡萝卜会不由自主地滚下来,一直滚到篱笆边上。

  这样,我们把手伸进去,取用就较为方便;但是有时为了抓到一两根胡萝卜,需要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捋起衣袖,身子尽量贴近地面,从篱笆底端把手直挺挺地伸进去,好不容易,指尖才触碰到胡萝卜。为此,也不时会有些牺牲——手臂被篱笆的竹条刀片样的边缘划破,有时手臂上满是一棱一棱渗血的划痕。但是我们深知,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必要的代价还是值得付出。

  我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鉴赏”杀猪的场景。

  有时,杀猪会在白天进行,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就会围着杀猪桌看热闹。看屠夫怎样两人合力,一个扛头,一个拽尾,把猪死死按住在矮桌上。一手抱住猪头,顺势扣住猪的下巴,腾出另一手,对准其喉部主动脉部位,用力一刀,直捅进去。一般来说,屠夫技法娴熟,即使没有达到“目无全牛”的化境,但一刀了结,绝不拖泥带水,倒也痛快淋漓。

  猪被放血净尽后,屠夫便在猪的耳朵后面开一个小口,把拇指粗细的橡皮管插入进去。这是要为猪身充气,开始为煺毛、开膛剖肚做准备。

  我们这些小伙伴,便抢着去夺打气筒。因为此处的潜规则是,谁把气打饱,谁可以享受那头猪的尿脬——这个玩意儿虽然难免有尿骚味,但只要用盐沾水搓洗几次,充满气,就可以作为皮球玩。

  记得,有一次机会终于被我抢到手了。我全力以赴打气,简直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似乎温热的猪尿脬就在眼前——人有希望就不会累——终于把那头猪打得浑身肿胀。说也奇怪,猪身一变胖,真正变得肥头大耳,看上去通体就是乐天可爱的气派!可是,最后,开膛剖肚的时候,那个屠夫竟然把那个温热的猪尿脬,毫不犹豫地一手扔给边上一个袖手旁观的熟人的孩子。我顿感委屈沮丧,但我也只能干瞪眼——不瞒你说,这可能是我受生活教育第一课。

  畜牧场主体建筑的西北角,还有几间相对低矮逼仄的屋披间。大门朝北开的,里面住着一户人家。

  户主叫老童,他不太走到屋外来,偶尔照面,样子白胖,和和善善,好像不大说话。女主人,我们村坊上都叫她童师母,生得清清秀秀。记得,童家好像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我们在他家外面的小操场上疯玩,有时手脚皮肤被不慎擦破,童师母会蹬蹬蹬地跑出来,细致地给搽红药水。我们去她家边上溜达时,偶尔,她也会给我们每人一块画着大白兔的奶油糖。有人说,他家上海有亲眷,也有人说,他们是从上海搬到这里来住的。

  那时,大概是1971、1972年间吧,我只有十来岁。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家门口十分意外地摆着两只大粪缸,缸沿外边的泥土都是湿的新的。我推想,一定是从其他地方掘起,特意移到这里,并摆放在正门口的。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大粪缸摆在一家大门口的。虽然我还是懵懂年纪,但也很疑惑,很吃惊,直到今天还记忆犹新。

  当时,这两只大粪缸基本堵住童家进出的门;要走进走出,只能侧身收腹。

  出奇的是,这户人家没有声响,仍然非常平静。

  记得,一下雨,粪缸内的水快要跟缸檐齐平;微风吹动,粪渣随风荡漾。(恳请鲁迅先生原谅,他老人家曾经在《半夏小集》说过,鼻涕、毛毛虫、屎尿不宜入画入文)。

  不得已路过他家门口的人们,只能远远地掩鼻而过。

  从此以后,我们不再到高房子边上去,更不必说去他家门口嬉戏玩耍。

  这里仍然格外宁静,除了偶尔从高房子里传来的猪们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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